初阳照积雪,色如胭脂水

【丸雏】图腾流域——顺流(二)

刺青师雏×流浪诗人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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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

9.

暑气日益嚣张,丸山借口天气的炎热,死缠烂打才换得二楼空调房的一个地铺。之后他又先斩后奏地添置了个书架,摆上了自己带来的书和村上热衷的杂志文刊。

架子上摆着自己喜欢的书,床上躺着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即使是睡在地上,丸山也是幸福得冒泡。

村上趁着艳阳高照,把床单被罩窗帘桌布之类的全洗了,坐在洗衣机前,看着滚筒一圈一圈地转,数着解闷儿。

坐在屋子里的丸山,在榻榻米上摆了个小桌子,摊开了纸和笔说是要搞创作。可等村上把衣服全洗干净了,洗衣机来回四次发出哔哔哔的声响,丸山也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写不出就过来帮忙。”村上抱着一大摞床单往阳台走,顺带抬脚踹了丸山的屁股,轰他干活。

可这边丸山还在纠结,说是灵感之神马上就要降临了,他必须毕恭毕敬严阵以待。

“偷懒也找个好点儿的理由。”村上一下将丸山的那点小伎俩识破。

丸山只硬着头皮假装没听着,继续抓着脑袋。可想着想着,视线就全跑到了拿着个撑衣杆晾晒被套的村上身上。阳光中他蒙上了一圈金黄的光,却不刺眼,暖洋洋的泛着毛绒质地的光晕。

混着夏日独有的气息拂面而来,像是一杯冰镇酸梅汤的清爽,也像是一碗绿豆沙的绵长。

“信酱,我能把你写进我的诗里吗?”

“随你。”村上正忙活着,自然没心思去管丸山,随口就应了。

但等回过味儿来,就在意的不得了。

下楼之前,装作无意地瞟了几眼,可丸山的卷发有些长了,且刚才他还拨弄过,蓬松卷翘的从村上的角度将桌面遮了个严实。

然后他在楼下工作的时候也在想着,丸山到底写了他什么。

今天来的是个看起来面相凶狠的不良,想在自己的手臂留下仁义忠孝之类的帅气信条。

村上有些心不在焉,几下力道重了点,那个方才凶神恶煞的家伙,一下没撑过去,开始鼻涕眼泪哭爹喊娘。

之后他去喊丸山下来吃饭,本以为他会磨蹭,趁着去楼上逮他的机会能稍微看看。结果他来得很快,吃得也很快,一下就缩回了二楼,继续他的创作,没给村上留一点机会。

晚饭后村上在下面看电视。平时放在一楼是为了给顾客们在漫长时间里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和打发时间用的,可现在完全没能转移村上对丸山正在写的诗的注意力,还让他感觉时间异常漫长。一个晚上也没多少内容真进了他的脑子,也没什么使他发笑。最后他实在敌不过好奇心,蹑手蹑脚上楼,却发现丸山已趴在桌上不知梦着哪个世界的奇遇。

于是他悄悄走近,抽出压在丸山胳膊下的那张让他在意了一天的竖纹纸。纸上却只有文书极短的四行字。

[可爱的信酱啊]

[真可爱]

[可爱得不能]

[再可爱了]

哈?什么鬼?

村上气得想打人。难道这就是害自己失神了一天的诗?

什么破诗,等着饿死吧你。

村上差点要用揉作一团的纸扔他后脑勺,但还是在临睡前给伏在桌子上的丸山盖上了一件凉被。

10.

和夏日的燥热一起直线上升的是家里的电费。

村上看了看月底的电费清单,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账本塞回床头柜的抽屉里,碰动了一直静静躺在那儿的诗集。

作者为丸山隆平的诗集。

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再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

他并不相信那些华美辞藻和所谓的诗和远方。

眼前的生活琐事都处理不好,还妄想着什么远方,做梦去吧。更何况,生活要是真的能只是顺其自然就安稳美好,那大家为什么拼搏?累死累活当牛做马朝九晚五熬夜加班,不就是因为生活本就不易吗?

真那么美好还挣什么钱啊,捧着诗词歌赋,岁月静好地一起饿死不就成了。

去你的风花雪月,哪来的什么阳春白雪,还人间四月。村上心想。

眼前所有,尽是庸俗琐事。

除了法律的爰书、医院的病例之类以外,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都不能无所加工,无所虚伪,村上是一概不信的。他是一个极端的实用主义者,每天脑子里过的最多的问题便是:有什么用?

而丸山却是个极度的浪漫主义。所以啊,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俩有多不合适。丸山难以理解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细枝末节,正如村上不会想要去理解他的浪漫情怀。

比如方桌上的一个花瓶,丸山看的是设计格调,瓶身的线条和釉面的光滑精致,放在家中的装饰效果是否足以令人心旷神怡。而村上看的是底盘够不够稳,容量够不够大,不用每天去添水,也不必担心行走时的无意碰撞的晃动就让瓶子随之倒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极度实用主义的人,也最终因为丸山而破了例。

这个家伙……恐怕是没什么用的吧。

每当看见丸山笑嘻嘻地在家里晃来晃去,或者抱着枕头在床上伸懒腰,村上都忍不住这样想。

但也没真的打算丢掉。

就这样吧,不也挺好。

正如情调至上的丸山会开始注意花瓶的价格,村上的改变不是更显而易见吗?

他开始养花。

11.

丸山对村上了解的程度,仅限于日常观察,比如工作时长、作息习惯之类。还有就是像敏感带、尺寸、柔软程度这种极度隐私的事项。正常的社交所应了解的,他一概不知。

更何况他想与村上保有的关系可不仅仅限于普通社交,所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知之甚少,他们也需要进一步了解对方。

但村上不提,他也不敢太去追问。他怕惹人讨厌,更怕从他口中说出“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这种让他绝对难以承受的话。所以他一直憋着,然后像个福尔摩斯似的去搜寻生活中的蛛丝马迹。

从宅配送的箱子上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超市的会员申请表上得知他的生日,不着痕迹地和他聊起电视上的血型性格判断,假意与他探讨地域之间的饮食分化,实则为了套出他的家乡所在。

当丸山知晓两个人居然生长在同一个城市,且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他不顾村上的白眼,坚称这是缘分天定。

“信酱是高我两级的前辈啊,真可惜我以前老是宅在家里,也不参加社团活动,不然说不定就能早一点认识信酱了,还可以结伴一起回家。”

丸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但村上却只笑笑,拍了他的脑袋。

“被你发现还了得,高中生活遇上个痴汉,不全毁了。”村上摸了摸丸山那被拍红的额头,不顾他委屈的神情接着打趣,“躲你都来不及。”

可有些事情是任凭丸山怎样去抽丝剥茧也无法寻得答案的。

比如柜子上摆着的那张春风一般和煦的笑脸。

村上有时候会在闲聊时说起那个人,但也只是三两句,话题便往更远的地方扯过去。

丸山暗地里把那些三两句凑在一起,撇去一些亦真亦假的玩笑话,这才终于大致拼起了一个故事。

丸山也不知道哪位被诅咒的前男友叫什么,索性取了个外号,相框前辈。毕竟他那张好看的脸,丸山只在相框里见过。而丸山已经完全以村上的现任这一角色自处,村上的前男友也当然是自己的前辈。

相框前辈是村上大学里高一届的学长,两个人的恋爱是前辈先伸的手,但投入更多的却是村上。两年校园恋爱,一年的远距离,一毕业,村上就跟着前辈到了他的家乡,也就是他们现在生活的这个地方。村上放弃了自己四年学习的金融专业,转了个十万八千里的行,当起了刺青师。

刚开始一切都很美好,一对小情侣在这慢节奏的小城市里,前辈画图设计,村上负责让图腾在皮肤上铭刻。

他虽没什么艺术天分,可照葫芦画瓢的功夫了得,那些图腾从未在他手下出现过什么偏差。

可正青春的热血怎么会甘愿一直在这小城市里过这般养老似的悠闲日子,前辈提出上京闯荡,可村上没同意,他不打算改变,于是相框前辈收拾行李独自远走,留下一堆壮志豪言的允诺。但用村上醉酒之后的话说,他这是被抛弃了。这个小城市与他并无渊源,他为了自己的爱情离乡背井,到最后却一个人被留下了。

“我和他不一样的,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放信酱一个人的。”他望着村上的眼睛,顿了顿,又再次开口。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信酱难过。”

丸山也喝了不少酒,可他的笃定和诚恳却丝毫未受酒精影响。

村上把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句:“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就站起身往外走。

“诶?你说什么?”丸山没听清,想要追问,猛地站起身,但由于压麻了腿又跌回座。再起身,村上已经走远了。

于是他慢悠悠的踱步到柜子前,冲着相框前辈举杯。

“村上信五的余生,我自会负责,就请你不必再回来了。”

12.

暑气与暴雨总是此消彼长,连日没一天让人觉得畅快的天气。

低气压让屋子里有些憋闷,村上搬了个板凳坐到沿街的门边,冲着雾蒙蒙的灰云打哈欠。可偏偏吹来的风也是又闷又热,呆久了反倒全身上下都不爽利。

这无趣的下午也没什么别的消遣,来往的人零零星星,也都四肢倦懒。

丸山是个异类。

这样的天气里还能走街串巷,店铺里的招财猫都没他有活力。

他将淘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堆到村上跟前,扬起的笑脸被晒得像颗熟过头的果子。他也不在意,捋了捋湿湿的发尾,一项一项说明介绍。

他从敞开的包里把东西掏出来递过去,村上接过来,然后再放回他的包里。来回做着无用功,却谁也没叫停。

等那包里再掏不出什么新鲜事物,他就站起身,到隔壁商铺找老板开两瓶汽水,一瓶给村上。村上没有马上喝,把瓶子放在门前石板上,不一会儿就印出一圈水痕。他拿手碰了下,瓶壁上的水珠聚结滚落,寒气冻结了指尖。可抬头一瞧,丸山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那一点凉气仿佛不能影响他分毫。

丸山先一步把瓶子还给了隔壁商铺里那个摇着扇子看肥皂剧的老头,再次往商店街中流连。

其实村上完全搞不懂丸山的热情何来。这城市不大,一条街从头到尾,也逛不出什么花样。他早就看厌了,可丸山却好像每天都能找到新玩法。

丸山雀跃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村上也收回目光,伸手把瓶子拿起来,顺带着抖了几下,将那些水珠都撇去,老石板路变得深浅斑驳。

可他忘了这是瓶汽水,打开瓶盖的一瞬间,溢出一圈气泡。白色的气泡漫上手背,落到地上,皆是狼狈。

他稍微犹豫几秒,餐巾纸就在身后的方桌上,可就这几步路,对于暑气里乏力的人来说,也是煎熬。

但他的清洁习性还是在数秒后占了上风,他将瓶子重新放回地上,甩甩手,站起身准备洗个手,再拿块帕子出来清理。

可膝盖还没打直,就发现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hina,好久不见。”那人淡淡开口。

“嗯,好久不见,subaru。”

13.

村上拿着块抹布从屋里出来,却发现涉谷已经自然地坐到了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喝着那瓶溢出了三分之一的汽水。

他的头发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长度,也没怎么打理,随意地散开,快要扫上肩头。靛青色的T恤略为宽松,却能在动作间很好的衬出他瘦削却匀称的身形。他穿着一条黑色的宽腿裤子,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踩着一双夹脚拖鞋,腿伸得直直的,像是要踏到马路上去才罢休。仰起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他闭着眼,拿瓶子的右手线条优美,紧实而充满生机。

这样一个沉闷燥热的阴天,他的随性和不羁却像在泛光,像那汽水悠悠的透亮,拂去心头的烦躁。

村上走过去,把他放在脚边的帆布包拎回屋子里,然后又搬了张小板凳,坐到一起闲聊。

老友相聚总是免不得要回首过去,时间轴在你来我往中被填补到初中毕业那段,高一还没读完,就听见丸山的声音由远及近。

其实丸山在他们回忆小学那里就已经站在路口,但他没有莽撞上前。

他站在哪儿,眯着眼睛反复确认了半天,坐在板凳上的长发青年的五官与相框前辈并无半分相似之处,才放松下来走近。

可村上和涉谷都只当作没看到他,继续东一段西一块的闲聊。可谁知年级越往上升,两个人的回忆出入就越大,一些奇闻趣事的情节总对不上。

一个坚持自己高一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弹琴,另一个却说两个人一起骑车去看了live,还放烟花炸了隔壁邻居后院的小凉亭。

他们都坚称是对方上了年纪,从对酒当歌话当年的良好气氛一下转变成互相攻击。吵得凶了就开始互相揭老底,这倒也算是发小吵架时的固定流程。

明明那些糗事发生时,身边的人没少参与,可真当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也免不了还是面红耳赤羞愤至极。

丸山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从没见过村上有这般生动的表情,涉谷嘴里的少年时节,他也真的艳羡。

那少年还未抽条,没有成年人的稳重成熟,脆生生的眉飞色舞,无所顾忌的明媚。明明是在最惹是生非的年纪,却美好得无法让人讨厌。

他不算机灵,甚至有些笨拙。会因为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就荡着小秋千萎靡不振。遇到些不服气的小事件,就煞有介事的挥舞着小小的拳头。虽然他怕虫子,怕黑,怕鬼,但又不能说他是胆小的,能为了朋友冲在最前面,犯了错也会乖乖地认罚。

他既可以无法无天的意气用事,又可以软软糯糯的乖顺可爱。

不知是因为年少,所以无论对错皆可爱。还是因为少年的他本身就太过可爱,才会让那些俗套幼稚的情节都变得惹人欢喜。

所以丸山只是满眼羡慕地蹲在一边,看他们争论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这场辩论本来极有可能是无休止的,毕竟辩论的双方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对对方知根知底。

但也多亏了那瓶气泡水,两人正吵着,胃里的气腾上来,涉谷张嘴打了个疙疙瘩瘩的嗝。

一个顿点是时间之后村上笑开花,涉谷一愣也跟着笑,看着对方的眼睛就那样一直笑。像突然乘着夏天的热风回到了少年时节,无所顾忌的开怀,毫无营养的乐趣。

然后他们和好如初,把追忆的桥段翻过去,讲起近况。

涉谷在一个小有名气的地下乐团当主唱,毕业后拎个包飘来荡去到过不少地方,东奔西跑的正好途经这座小城市,就顺道来瞧瞧老朋友。

“所以,那家伙是谁?”涉谷躺在二楼的床上,享受着开足了的空调,随口问到。

村上躺在地上,枕着从书架上搬下来的大部头的书,稍稍顿了顿,淡然回答。

“房客。”

涉谷闻言抬眼,环视四周。

多出来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生涩难懂的纯文学和成套的散文诗集。床帘是两层遮光的,一层枫糖色的缎面笼一层纱织的幔帐。床头柜摆了几只丑丑的摆件,看起来是某种常见鱼类。小桌子上竖纹纸的字,比村上的字迹要灵隽洒脱一些。

他收回视线,仰面冲天花板,免得凉席印在他脸颊上痕迹难看,他晚上还有一场演出,得注意形象。

他把村上的回答在脑子里又过了过,心想。

哪儿会那么简单。

14.

乐队演出预计半个月,涉谷却只在村上这儿住了两天就快撑不下了去了。

他趁着丸山去买啤酒不在家的空档,跑到厨房,向正在切菜的村上诉苦。

“hina你的房东真的太烦了,拽着我一直问东问西,连你高一那年发水痘都要我讲什么前因后果!”

涉谷叉着腰有些愤愤,村上倒是笑了,把切好的卷心菜扫到碗里,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转身看着涉谷。

“我还记得是你传染给我的,然后我们俩被赶回家隔离,就直接窝到一起,过关了整套马里奥。”村上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接着打开了冰箱。

“我记得的,你总是打得比我要好。”涉谷顺带手,趁冰箱门还没关上,摸出了一听啤酒。

“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愿意去多吃那些蘑菇,真是不知道在犟什么。”村上想去拍他的头,又因为满手的蔬菜而空不出手。

两个人都笑了,涉谷伸伸脑袋,看了眼村上手里的菜,又说:“菜里也不许放。”

“知道啦。”村上看着眼前的小个子满脸傲气,微笑着把香菇放回了冰箱。

吃完午饭之后,村上和涉谷坐在客厅里闲聊,丸山在厨房刷盘子。

可能是厨房里传来的歌声愉快得太过扎耳,两个人的话题像个回旋镖似的,用了所有的力气往外抛,最后也是落回了眼前这方狭小的天地。涉谷翘着腿晃动,像是在帮丸山的歌声打拍子,嘴里也在帮他说话。

“要不就他了吧,我看他也不错。”

村上伸手一点点把桌上的花瓶拉到眼前,端详着里面孤零零的一只花。

“不了。”

涉谷也没多劝,把话题往外延伸,最后将目光放到厅里柜子上,歪头笑了笑。

“我倒是没觉得你有那么爱他。”

村上听了涉谷没头没尾的话,有些疑惑着抬起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也一齐看向那张相片。

相片上的人,那张笑脸,说实话,回想起来已经有些淡泊。像是晾晒在院子里却忘了收起的棉布方巾,风吹日晒,雨水一遍遍的冲洗,一层层脱浆稀疏下去。

所以他开始揪着回忆里的那一点线头,企图将整件衣服再收回来。可丸山好像是正唱到兴起,一声高过一声,将村上脑子里的线索都唱乱了。

他笑出声,把眼前的花瓶推回方桌的正中去。转头看着丸山一边冲刷洗洁精泡沫一边载歌载舞的背影,像是在回答涉谷的话,可声音又不足以转达到涉谷那里去。又或者,连村上自己都没能听清。

但他确确实实是说了的。

“怎么会不爱呢?爱到都可以不要命了。”

15.

涉谷晚上有演出,没到晚饭时间就早早出门去现场做准备了。

丸山和村上两个缩到二楼吹冷气,一个醉心于诗词创作,另一个纠结于晚餐吃什么。

其实之前村上和丸山也去过几次Live现场给涉谷捧场。可演出太过火热,从里到外都是人,挤来挤去村上总觉得头晕。

室外场倒还好说,室内场子呆久了村上就感觉乌烟瘴气喘不上气,加上身边一群热血沸腾的小年轻,他只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锅烧开了的热水里。

“你不用来也可以,想听什么我回家单独给你唱。”

涉谷站在小型舞台上视野极好,且村上的位置也离得不远,几乎伸手就能碰到对方,当然不可能没发现村上的窘境。他发挥了老友的默契和体贴,只可惜场合有些不太对。

他说这话的时候,舞台的中央的聚光灯可着劲儿往他身上打。他神色一改往常的漫不尽心,微锁眉心认真得很,眼中像是只放得下村上一个人似的。

于是乎一两秒的缓冲过后,整个场子就跟炸了,尖叫起哄的声量要远远超过拿着麦克风的涉谷。

场控还很贴心的也给村上所在的位置也打了一束追光,看上去浪漫的倒似烂俗小言情里惯用的表白套路,这下让村上觉得自己更像是放在平底锅里煎炸的石斑鱼。

幸好,丸山适时出现,在村上快要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火热视线煎炸至两面焦黄之前,将他带离了沸腾的现场。

村上想到这儿,在床上翻身一滚,在目光触及丸山宽厚的后背时停下来,侧身躺着,打量他的背影,从腰线到发梢。

看了没一会儿,又困了,仰面舒展四肢慵懒。夏日的空调房——懒惰滋生的温床。

“maru,晚饭点外卖吧。”

本应是一片洁白平整的墙面,因为总在下雨天没将窗子关严,在和窗框的连接处的缝隙,多了条发黄的印记。颜色浅浅的,却很碍眼。

村上索性闭上眼,丸山的询问的声音正好传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对丸山已经足够熟悉。能够轻易的在脑中勾画出他说话时的神色、喉结滚动、双唇开合的幅度和弯起的眼角。

“好啊,信酱想吃什么?披萨?炸鸡?还是套餐定食?附近好像新开了一家寿司店,有送餐服务的,我留了电话。”丸山说话的时候,转身面朝村上的方向,此时正低头拿着手机手指滑动翻找。

村上睁开眼看过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大片的胸口。丸山贪凉,衬衫开了一溜的口子,一眼能从胸口望到肚脐眼去。

“啊,找到了。”

丸山的声线将村上的思绪拽回,眼睛却依旧明目张胆地在他的皮肤上流连,淡笑说道:“路口的中华料理吧,突然想吃饺子了。”说完又躺了回去。

丸山一边打电话一边悄悄地红了耳朵尖。

16.

一连好几天的午餐晚餐都是如此,他们几乎吃遍了这条街所有负责配送的餐饮店。

但今天也许是有些不同的。

丸山放着满桌子的菜不顾,只是一杯一杯的往嗓子眼里倒酒。而村上更是没把心思放在餐桌上,紧盯着电视机画面色彩明灭闪动,却接连无视了若干笑点。

也许这都要怪涉谷,他今天出门前从包里摸出个信笺扔到村上手里,说道:“我来之前他托我给你的,差点给忘了。”

看村上呆愣着没什么反应,就又补了一句:“你前男友想和你再续前缘。”

说罢便潇洒转身,扬长而去,留村上看着手里的信发怔。

村上猜想丸山也是听到了的,否则他不可能像这样玩命喝酒。往常总是弧度轻巧的嘴角抿成一条线,面部肌肉线条紧绷直到太阳穴,雕塑一般不动声色却又情绪色彩强烈。

桌上的饺子凉透了,油光凝结之后看来有些腻味。他们在商店街点了一圈之后,今天正好回到了最初的餐单。

那封信还捏在手里,手心的湿度和温度将本来硬挺的直线软化。直到连尖尖的直角也发皱钝化,他才慢悠悠地将信纸展开。

薄薄的一张纸,字不多,他却看了很久。久到电视里黄金档演到深夜档,久到冰箱里库存的啤酒几乎都变成了空酒瓶。

他终于看完,从信封里抽出那张文字里提到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容貌没有太大的改变,却变得陌生了些。照片里的他站在一颗开得繁盛灿烂的樱花树下,只是站着,没有动作也没有笑。背景里漫天的粉色很美,却又透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孤单。

也许是独自一人的原因吧。明明是赏樱的旺季,他却一个人站在树下。他不是站在正中间的,要偏左一些。他在信里说,空出来的位置,是留给村上的。

村上这才想起来,恋爱时脑子一热总是有许多浪漫却无用的约定。好像是其中一项吧。

站在一颗最大最美的樱花树前,并排站着牵着手,面无表情地合照。

当时荷尔蒙占据主脑,觉得美好。现在想来简直意味不明还有些傻气。

少年时的约定是这世上最理所应当的玩笑。

村上浅笑,把信纸连同照片一起塞回信封里去。随手扔进了放着七零八碎的杂小物件的抽屉里,砰的一声关上,大有再不见天日的气势。

这个举动若是让丸山看见,定是要笑得不见了眼睛。可惜他早就醉了,趴在桌子上不知做着哪一年的梦,拧着眉头。

村上起身锁了门,今天涉谷的演出是彻夜场,明天上午才能回来。他随手扯了件衬衫给熟睡的丸山盖上,坐回位置开始吃那些被冷落多时的饭菜。

冰箱里剩的啤酒不多,村上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覆在食物上的冰凉的油脂有些堵喉咙,他就用酒顺下去。一盘吃完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发胀,但也还算是清醒。

他伸手到丸山的眉间,缓缓揉开了他的紧蹙,顺着眉眼,指尖绕到发丝,一圈一圈。

掌心下的脸颊在发烫,村上没打算叫醒他,看他在手心的轻柔触摸下睡得更加香甜。

“呐,傻子。”村上描摹着他纤长浓密的双睫,声音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婴儿入睡的软绵绵的口吻,“晚安。”

桌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他就上楼休息了,入睡没有花太长时间,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虽说是梦,但也有些太过真实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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